审视镜中的自我与女性的使命《Sanjena Sathian’s Goddess Complex》 书评

文学中的双生者意象已沿用数百年，其表现效果参差不齐。试想《哈姆雷特》（莎士比亚的一部悲剧作品）中幽灵显现的场景，丹麦王子饱受折磨之际，亡父鬼魂现身揭露既往罪行与未来罪孽。再看爱伦·坡笔下的威廉·威尔逊，那个分身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主人公的悲惨人生。马克·吐温《Twain’s Connecticut Yankee in King Arthur’s Court》（译名：康涅狄格州的雅各布在亚瑟王宫廷）、陀思妥耶夫斯基《The Double》（译名：双重人格）、派翠夏·海史密斯 《Mr. Ripley》（译名：天才瑞普利）以及查克·帕拉尼克《Fight Club》（译名：搏击俱乐部）中皆有分身身影。在每个案例中，分身都映照出主人公的阴阳两面。它显现出黑暗、邪念、未选择的路径，以及滑动门效应。

Sanjena Sathia （译名：桑杰娜·萨蒂安）的新作《Sanjena Sathian’s Goddess Complex》（译名：女神情结）中，分身正是作者本人，这与菲利普·罗斯在1993年杰作《Operation Shylock》（译名：夏洛克行动：自白）中玩弄双重身份的手法如出一辙。罗斯将这一概念推向极致：主角菲利普·罗斯追捕着冒名顶替的菲利普·罗斯。实质上，分身已演变为三重人格，其效果恰似那张经典GIF，多个蜘蛛侠互相指认，各自宣称自己是那位友善的邻家蜘蛛侠。

这一切都是为理解《女神情结》这部小说的深层内涵铺垫。表面看来，小说充斥着分身主题，但更核心的是围绕一群生育主义者展开，他们不断向女主角桑贾娜·萨蒂亚南达寻求生育建议。倘若桑贾娜当年选择生育，她的人生会走向何方？初遇她时，距她在印度公社终止妊娠并抛下丈夫基利安已过去一年。姐姐拥有完美人生，朋友们也过着无懈可击的成年生活，婚姻稳定、子女优秀、背负房贷责任。桑贾娜急需重启人生，却无法自拔。丈夫下落不明，她必须前往印度寻人以完成离婚手续。

桑贾娜是个自信的角色，萨蒂安精准捕捉了她的声音特质。“我是人类学家，”她在小说开篇便宣告，“……老姑娘最适合当恶魔。”这位32岁的准离婚女性正因病中断人类学研究。她渴望重返学业，却必须先了结未竟之事。她是否该生育子女？她是否真是那个拒绝生育、背弃命运的叛逆“坏棕色女孩”？面对家族压力时，她的挣扎真实得令人窒息：

每当我给家里打电话时，语言便束手无策。我该如何翻译自己？

在两个章节的首段，萨蒂安通过与治疗师的对话，清晰勾勒出桑贾娜的本质及其命运走向：

“我渴望碎裂重生，化作一个二维像素化的身影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片广袤的居所里，任凭大脑停摆，所有需求皆被满足。”

后来，当讨论何为真正生命的正当性时，桑贾娜的治疗师（金医生）直面患者。桑贾娜一直盯着办公室里的植物，医生的回应耐人寻味：

"...我好奇你为何认为这些植物，这是我精心挑选、换盆浇水营造滋养空间的，是虚假的生命。仿佛养育之情是你必须拒绝的东西。"

桑贾娜渴望知晓自己存在的意义。此时，来自平行时空的讯息开始涌现，那是她未曾离开丈夫，选择遵循人生既定轨迹的时空。桑贾娜在网上遇见了桑杰娜·萨蒂安。这个女子与她相貌相同，但我们无从知晓她的意图。她是否正与基利安同居，并冒充桑杰娜的身份？这构成了《女神情结》第二部分的核心驱动力，但萨蒂安仍在应对各种形式的虚伪：

桑贾娜渴望知晓自己为何还活着。正是在此刻，来自平行时空的讯息开始涌现，那是她未曾离开丈夫，而是选择遵循人生既定轨迹的时空。桑贾娜在网络上邂逅了桑杰娜·萨蒂安。这个与她相貌如出一辙的女人，其意图却扑朔迷离。她是否正与基利安同居，并冒充桑杰娜的身份？这构成了《女神情结》第二部分的核心驱动力，但萨蒂安仍在应对各种形式的虚伪：

“或许这种虚伪是双向的；或许母女注定要如此看待彼此，不是作为人，而是作为被封存的自我。”

至第一部分结尾，前提已十分明确：桑贾娜不知该如何创造新生命，无论是通过生育还是内在情感的锤炼。她仍被遇见之人身上的“神秘甚至令人厌恶的欲望”所困扰。在为小说后半部埋下明确伏笔之际，桑贾娜立下誓言：

“当我关上童年故居的门扉，我暗自思忖：若能成为另一个人，我定当如此。”

小说后半部蕴含着更深层的诡谲，读者或许需要些许时间才能完全领会。此处塑造的桑杰娜·萨蒂安是“彼岸的居民”。桑贾娜与桑杰娜正准备相见，但我们尚不知晓这场相遇将以何种形式呈现。桑贾娜寻求庇护于疗愈之地，那是一个度假村，一个女性彼此映照的疗愈之所。

《女神情结》的后半部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节奏。我们知道桑贾娜将重返印度，也明白她需要整合自身内在的二元本质。文字的疾速与自信需时方能显现锋芒。萨蒂安前半部精妙的词汇构建令后半部更显艰深。然全篇仍以双生者文学手法，有力地探寻着女性特质的使命与定位，以及身份认同的本质。

萨蒂安在此洞悉到，人物内涵往往难以捉摸，无法通过直白叙事加以界定。在《女神情结》末尾附录的研究笔记中，她明确展示了研究脉络：她借鉴了印度历史及其疗愈传统、普遍性学、生物伦理学、代孕实践，以及各类医学文献探讨的“幽灵自我”概念。我们究竟是谁？我们该如何行动？伟大诗人阿尔蒂尔·兰波早在1871年的书信中便警示我们正视这种二元性：

“我即是另一个我。”